好聚好散

【凌李】贪狼(四)

可能有会造成不适的刑事案件内容描写,请谨慎阅读

 


 

4、骨与心(三)

也许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也许是心灰意冷,老王最近很不配合治疗。

他把大段大段的时间用在发呆上,原来他老婆经常来看他,陪他说说话。自从出了上次的事情后,他就连个说话解闷的人都没有了。又因为他家的事情,别的病人都不敢靠近他,病房天天拉着窗帘,鬼气森森,看着怪渗人的。

好在他那个禽兽不如的儿子最近是不来了。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妈自杀,多多少少跟这个不肖子脱不了干系。他不伤心,反倒第一时间想起用他妈的死来敲竹杠,良心大概早跟屎尿一起冲进下水道了。好在上一次李熏然敲山震虎,他也知道从医院这里捞不到什么好处,就此消停了。

凌远今天去病房的时候老王还是在看新闻。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电视屏幕,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其实他很可能什么都没听进去,不过是求一点动静罢了。要不是还有新闻里的一点人声,显出他枯瘦脸上的生气来,简直不像个活人。

凌远走过去问他:“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老王理都不理他,像是根本没听见他的话。

凌远叹了一口气,走到他床边,郑重地说:“你这样消极的态度会影响治疗的效果,我刚才看了你最近的指标,情况不是很乐观。”

老王浑浊的眼珠动了动,到底抬起头来看他,干枯的嘴角扯起了一个难看的笑:“那正好,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他说:“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除了浪费钱,浪费国家的资源,还有什么别的用呢?”

凌远想说些什么安慰他,但老王显然不需要安慰,他只是想找人说说话而已:“我他妈都是为了谁啊我?我还不是为了那个小兔崽子嘛!他生下来就是先天性心脏病,不做手术就只能在家等死。我和他妈就这么一个儿子,我舍不得啊!那时候家里条件不好,手术费要好几万块,我和他妈就那么一点儿工资,千辛万苦地给他筹到了手术费,才保住他的命,不就是指望他将来有点出息,能让我们安心入土吗?!可他呢,他成了个畜牲啊!”

眼泪大颗大颗地从他眼里滴落下来:“他妈就是为了他才死的,就是为了他!现在我也要死了,这全是报应,报应啊!”

老王哭得伤心欲绝,病房门口不时有人探头朝里张望。凌远知道自己应该去安慰他,可是他做不到。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轻轻地问:“那你现在后悔吗?”

老王抬头,泪眼朦胧地恨恨道:“我当时就该让他死了算了!”

是啊。凌远想,有的人就是比你要聪明的多。

门口传来一个惊怒的女声:“爸,你胡说什么呢!”

来的人是老王的大女儿。她脸色憔悴,看见凌远,脸上显出一点尴尬的神色:“不好意思啊凌院长,我爸他就是太伤心了,说的都是胡话,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老王家的女儿跟她弟弟不同,是个非常朴实心善的女人。即使父母眼里从来都只有弟弟一个,她也一直毫无怨言,孝顺本分。只是生活对她不够厚爱,反而给她平添了许多重担。明明年纪跟凌远差不多大,已经沧桑的像是快五十的人了。

她对医生一直非常的客气,安慰完了她爸爸,就去找凌远问她爸爸的情况。

凌远正在外头等着她。说实话,老王的病到了如今这个地步,除了尽力减轻痛苦,他已经无能为力。老王的女儿听了他的解释,虽然心里已经有了准备,还是不由的红了眼眶。

她絮絮叨叨的说:“凌院长,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我爸这一辈子很苦的,他和我妈都是钢铁厂的老工人,厂里效益还好的时候,我弟弟却查出来先天性心脏病,家里的钱都拿去给他吃药了。后来我弟弟命好,被国家的什么计划选中,免费给做了手术,总算活得像个正常人了,厂却又不行了。他和我妈辛辛苦苦这么些年,给人扛过水泥包,做过保安,扫过厕所,什么都苦都吃过,就是没有享过一天的福啊!现在我妈也不在了,我就这么一个爸了。凌院长,我求求你,救救我爸吧!”

她说着就要往下跪,凌远心乱如麻,勉强分出一丝心神来扶住她,又好言好语地劝走了她,才回了自己办公室。

他心事重重,一路上跟游魂似的,撞了人也不晓得道歉,好不容易回到办公室,第一件事就是去摸手机。

真按下号码的时候他又犹豫了。

李熏然那天接电话的时候没有避着他,那头的嗓门又太大,他虽然不是刻意,还是听了个清清楚楚。

钢铁厂的工人,姓王的夫妻两个,有一个身体不好的儿子。

就算这些都是巧合,老王和他女儿自相矛盾的说辞又是怎么回事?

等凌远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不知不觉地按了通话键。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李熏然低沉安稳的声音明明白白地传过来:“凌远?”

凌院长的心突然就定了。

他半晌没说话,李熏然那里倒是急了:“喂?凌远?在吗?”

凌远平静的回应他:“熏然。”

他说:“关于你上次说的那个案子,我大概能提供一些线索。你是要在电话里说呢,还是我亲自去一趟市局?”

警察冲进病房的时候老王没有半点惊讶,他配合地让李熏然给自己带上手铐,像是终其一生都在等待这一刻的模样。

他年轻的时候就吃过很多苦,然而最苦的,莫过于知道心心念念的宝贝儿子是先天性心脏病的那一刻。

那是他的儿子啊!小小软软的,只要逗一逗就会笑,哭鼻子了会爸爸、爸爸地喊着,会抱着他小腿撒娇的儿子,怎么会得这样的病呢?

这病不是不能治,但是需要钱,天文数字一样的一笔钱。而他们没有钱。

只要有钱,儿子就有救。

财务新来的小朱是个好姑娘,年轻漂亮,活泼开朗。最重要的是,她有钱。

年轻的姑娘不谙世事,特别需要关心,也特别容易信人,一来二去,就把他们夫妻两个当成大哥大嫂似的,一口一声地叫着可亲切。

那天是九号,小朱照例要去银行拿钱,他跟小朱说今天家里特地做了她喜欢的酸菜饺子,让她拿了钱就直接来家,吃过饭再回去。

小朱却没想过,她从此就再没能走出那扇门。

凌远问:“他们是怎么处理尸体的?”

李熏然皱了皱眉,眼里露出一点愤怒和难过来:“埋了,就在客厅的地板下面挖了个洞,完了又用水泥封死。”

“他们跟邻居解释说家里的水管爆了,要重新接水管和铺地面,所以邻居虽然听到了动静,也没有当回事。他们藏了二十年,一直到这次拆迁才暴露了尸骨。他老婆心里害怕,先一步自杀了。”

说这番话的时候他们在警局的大门口。老王虽然交待了,凌远作为证人,还是不免要来做笔录,全部搞完的时候天都快黑了。李熏然结了案子,心情本来应该挺好,偏偏又好不起来,眼看凌远要走,默默地送他到警局门口。

凌远这时候又问:“动机呢?”

李熏然疲惫地叹一口气:“为了给他儿子治病。”

凌远“嗯”了一声,追问了一句:“没别的了?”

李熏然觉得他口气有点古怪,不由侧头看他。

一看吓了一跳,凌远额头上全是汗,脸色煞白煞白的,连嘴唇都在抖,站都不大站得稳的样子。

他一把握住凌远的手臂:“你怎么了?”

凌远的眼神有点茫然,片刻才反应过来,皱着眉头:“我……胃疼。”

李熏然当机立断:“我送你去医院。”

凌远却不肯:“没事,老毛病了。吃点药就好。”

李熏然对他伸出一只手:“药呢?”

凌远糊弄不过去,只好老实回答:“……药在家里。”

他现在这个样子肯定是开不了车的。就算他觉得自己没问题,作为警察,李熏然也必须为其他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负责。因此他叹了一口气:“你车停哪儿了?我送你回去。”

凌远出人意料地没有反对。

李熏然进门的时候小小的赞叹了一声。市中心黄金地段的大复式,值得大部分人羡慕的好房子。

可惜不是一个好家。

李熏然小心翼翼地把凌远放在沙发上,又问:“你家里有面吗?”

凌远愣愣地看着他,模样有一点呆。

李熏然看着好笑,解释说:“空腹吃胃药不好,我给你下碗面,垫垫肚子再吃药。”

凌远终于找回了一点神智:“厨房里有。”

又补充:“冰箱里有鸡蛋。”

好嘛,居然还会点菜了。

李熏然手脚挺快,顺便替自己也下了一碗,两个人坐在桌子上呲溜呲溜地吃鸡蛋面。凌远其实已经好多了,李熏然面下的挺不错,得到了凌院长发自内心的赞扬。

李警官得意地挥挥筷子:“那是,人总得有一技之长傍身。可惜你家没有方便面,不让我让你体验体验什么叫人间美味。”

凌远不由地笑。李熏然左右打量打量他家跟一般人家客厅差不多大的饭厅,由衷的树立了打倒资产阶级的伟大理想,随口问:“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不嫌空啊?”

凌远挑面的手顿了一下。

他很平静地问:“你怎么知道我是一个人。”

李熏然心道不好,得意过头一时没藏在尾巴。他有点尴尬,过了一会儿才轻声说:“戒指……你左手无名指上有戴过戒指的痕迹……所以我猜你是离婚了。”

还有刚才进门的时候他没看见鞋柜里有女式拖鞋,不过这一点他很聪明的选择了闭嘴。李熏然抬头看凌远,很诚挚地道歉:“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打探你的隐私。只是……你知道的,职业习惯。”

凌远耸了耸肩:“没关系。本来也是事实。”

李熏然看他埋头吃面,自己却吃不下去了。

他苦笑了一下:“对不起,凌远。我好像总是说错话。”

李警官垂头丧气的样子看起来简直像被人抛弃的小狗。

凌院长只看了一眼就心软了。

小孩子嘛,跟他较什么真呢。

他放下筷子,认认真真地说:“你不用道歉。这不是你的问题,是我。”

他顿了一顿,又说:“我出生的时候先天不足,身上很多毛病,治病要花一大笔钱。我生父觉得我是个累赘,抛下我妈跟我跑了。我妈一个人带着我到处求人看病,她很苦,身体又不好,后来精神上就不大正常了。”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实际上是不是这么回事儿,他们两个人心里都清楚。

凌远继续说:“但是我的运气很好。给我妈治疗的凌教授是个好人。我妈不在了之后,他收养了我,培养了我。我感激他一辈子。”

他对李熏然笑了一笑:“所以你看,这真的跟你没关系。我只是今天有点儿……感慨,不是在生你的气。”

李熏然说不出话来

凌远受了那么多委屈,可他说他的运气很好。

他还笑得出来,李熏然却觉得心里很堵。

他闷闷地说:“对不起。”

凌远这回是真笑了:“你还道歉上瘾了是吧?”

吃完面凌远就着热水吃了两片药,李熏然没有呆下去的理由,起身准备告辞。

凌远却起身拿钥匙:“我送你回去。”

李熏然愣了一愣,推辞说:“不用,我就住警队宿舍,挺近的。”

凌远有点儿奇怪:“你住警队宿舍?”

李熏然的动作僵了僵:“嗯,这两天正在找房子,找到了就搬出去。”

明明凌远的重点并不在这里,他却故意装作理解错误,不动声色地把话题转移开了。

凌远也就不再多说。

送李熏然出门的时候凌远突然说:“下次我请你吃饭吧。”

他又说:“谢谢你今天的面。”

李熏然歪着头笑。

“好啊。”


骨与心(完)

 


 


 


 一点后记:

《骨与心》的蓝本来自一个据说是真实的案子。所有的细节都来自我的臆想,请勿对号入座。

如果有读者看过《到爱的距离》的话,应该都知道凌远的父亲许乐山,因为嫌弃凌远是个累赘,狠心抛弃了他们母子。

老王是个对立版本的许乐山。

许乐山因为不爱,所以自私。老王因为爱,所以自私。 

我不知道哪一个更可恨一点。

如果因为这篇文章,给任何一位读者带来了负担,我非常抱歉。 

另外,评论我都有在看,但很多评论都涉及后续剧情,由于考虑到剧透问题,我就不一一回复了,不好意思。 

我一口气把《贪狼》的第一个案子写完了。因为个人原因,接下来的三个礼拜大概都不会更新了。

《贪狼》完全不是我一贯的行文风格,也算是我的一次新尝试。有各种各样的想法,当然也有各种各样的问题。 

谢谢每一位愿意包容我的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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