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聚好散

【楼诚】普罗米修斯(五)




5、谍影重重

Abby用枪顶着愕然的明镜向前走了两步。

“别露出这么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她冷笑着说,“明天的头条会更让你惊讶的,‘明镜难敌抑郁自杀身亡’——医院的就诊证明在你的办公桌抽屉里,遗书就在电脑上。请放心,我会保证警察一进门就能看见的。”

在她们对面,王成栋松了口气,朝Abby耸了耸肩:“今天不是个动手的好时机,但是似乎已经有人注意到了我们的动作,再拖下去未免夜长梦多,还是早点了事让我心安。”

“阿镜,”他的目光转向明镜,嗓音温柔得一如既往,“从88层大楼跳下已经可以算是最轻松的死法了,人的内脏和骨骼会在落地的一瞬间全部粉碎,你甚至都不会感觉到疼痛。”

他和Abby一起举着枪把明镜逼到了栏杆边上。

“别怕,你的两个弟弟已经在下面等着了。”王成栋咧嘴笑起来,终于露出了狰狞的本来面目,“你最疼爱的那一个很快也会下去找你,届时你们一家又可以重新团聚了。”

明镜一直勉力维持的镇定表情终于被打破了。

她目眦欲裂,咬牙切齿:“你、你们敢动明台!我……”

“你又能怎么样呢,明董事长?”Abby嗤笑着打断她的话,“死后就别管现世是不是洪水滔天了,安心上路吧。”

她把枪口朝明镜点了点,示意她爬到栏杆上:“你……”

这话卡在了喉间,因为所有人都听见了一声短促的、像是自行车爆胎似的声音。

王成栋甚至来不及流露出惊骇的神色——他的身体反应比思维更快,已经一闪身躲到了狙击的死角。而明镜瞪大了眼睛,看着Abby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整个人像是被一股巨大的推力推着向后倒去,重重地摔在地上,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直到这个时候明镜才醒悟过来,刚才那一声短促的爆破声,就是子弹出膛引起的音爆。

而她的第一反应既不是惊声尖叫,也不是仓皇逃窜,而是猛地回头,朝子弹射来的方向看去。明氏大厦对面正是四季酒店,此刻夜深,窗口大多已熄灯,而明镜一眼看去,分明看见某扇半拉着窗帘的漆黑窗口里,有瞄准镜的反光一闪而过。

夜风吹过,王成栋打了个寒颤,才发现自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他出道多年,称得上刀口舔血朝不保夕,却也未有哪次与死神如此贴近,此时不免心跳如擂,刚想动作,就有一枚子弹擦着掩体边缘精准地打在脚边,溅起一小片碎石和尘土。对方显然是个高手,且对他的动向了如指掌,这就是个不大不小的警告——他要是敢轻举妄动,下场必然跟Abby一样凄凉。

这是生与死的博弈。然而王成栋是什么样的人,怎么可能就这样束手就擒,他整个人慢慢地伏在地上,就着墙边向侧面悄悄移动。那个不知名的神秘狙击手可能是个硬茬,不过对付明镜这种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就容易多了。虽然后续处理大概会麻烦些,但其实他也并不是很介意一枪送她归西——毕竟他只负责杀人,该怎么对外界解释就是主顾需要考虑的问题了,不是吗?

他把身体缩得尽量小,别扭地从口袋里摸出一面镜子,悄悄地伸出手去调整了几下角度,镜子里显现出明镜蜷缩的身形——她躲藏的水平显然不及在谈判桌上那样专业。

“阿镜,”他喃喃地说,就着镜子映出的画面,将枪口探出去对准了明镜,“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命不好。下辈子找个好人家投胎,别再投身到明家这样的是非之地来。”

万籁俱寂中,他的耳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哼。

那一瞬间王成栋全身汗毛倒竖,他甚至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落在他的后颈上,而他来不及反击,只觉得脖子后面一阵刺痛,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失去意识前,他分明听见了一个熟悉的低沉声音。

那人说话带着气音,调子冷得像胡天八月的飞雪:“她的命好不好,还轮不到你这样的货色说了算。”

明镜只听到金属坠地的清晰声音,接着又是重物倒地的沉闷声响。她等了一会儿,听不到别的动静,到底是按捺不住好奇,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只见王成栋歪倒在地上,一个全身都是黑色的男人蹲在他身边,正费力地给他套上塑料手铐。

这个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的神秘男人像是注意到了明镜的目光,略一侧头,视线正好跟明镜对上。

他们之间隔着不短的距离,男人戴着黑色毛线帽和深色防霾口罩,明镜别说看清他的模样,甚至连他五官的轮廓都无法分辨。然而那一刻却仿佛有电流在她周身窜过,让她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声带:“你……你是谁?”

有那么一个瞬间空气都是停滞的,明镜似乎可以看见男人的咽喉鼓动了几下,好像有一整部天方夜谭想要诉说。但是他们之间隔着一片沉寂之海,没有圣恩降临,也没有摩西将它分开,于是只能以无言相对。

明镜看见男人举起双手慢慢地站起来。他的目光短暂停留后,就不再聚焦在明镜身上,而是望向对面大厦无数黑洞洞的窗口。那片黑暗沉默着,可谁都知道其中潜伏着吃人的野兽,随时可能亮出尖锐的獠牙来。

男人的状态却是放松的,他举着双手,以国际通用的姿态表明自己的无害,然后缓缓地退到门边,这才转身把后背亮给了那个隐藏在暗处的神秘狙击手。他小心翼翼又盲目乐观,似乎笃定即使有一颗子弹从夜幕里窜出来,也绝不会击中他卓尔不群的脑袋瓜。

而明镜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幸运儿拉开天台的铁门,楼道的灯光惨白雪亮,男人的身影几乎是瞬间消散在光影里。同一刻巨大的恐慌席卷了她,她张张嘴,几乎就要脱口而出某个名字。

可她嘴唇翕动了几下,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她听到尖锐而遥远的警笛声——这个噩梦一样的夜晚,终于还是过去了。

与此同时,明氏大厦对面,四季酒店的大堂里出现了一个年轻男人。

他身材高挑瘦削,单肩斜挎着背包,穿一条紧到都不见得能再塞下一张银行卡的破牛仔裤,上身随意套着一件黑色机车皮衣,拉链拉得很低,从脖子到胸口的都毫不介意地裸着,露出大片光洁的皮肤,看那模样皮衣里头是什么都没穿。这人打扮得如此高调,却很低调地带着一副防尘口罩,脑袋上扣着一顶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几乎看不清脸。

酒店前台值班的服务生只看了他一眼,就兴致缺缺地重新低下头。说来也是稀奇,这世道越是不好,某些古老的行业越是生意兴隆。应召女郎早就见腻,年轻男孩干这一行的也不少,瞧那怕见人的模样,是某个小明星都说不定。只是背这样大一个背包,莫不是主顾有什么特殊癖好不成?

那年轻男人却不知道旁人的腹诽,匆匆走出四季酒店的大门,一转弯就朝着左手边的暗巷拐去。他仗着腿长,走得飞快,中间毫无预警地几次变道,没多久已经彻底离开市中心的繁华区域,走到了夜深无人的僻静处。

路灯下他的影子被拖得很长,从路头一直延伸到路尾,就在他的身形即将消失在转角的时候,一只脚准确地踩在了地上的影子里。

又一个男人出现在这条无人的小路上。

年轻男人并没有回头,然而步子越来越快,路线也越发没有规律。迅速转过一个路口后,他猛一回头,眼看身后的男人并没有跟上来,立刻猫着腰,从路边栏杆一个不大明显的缺口处钻了进去。

这是个老小区,以多年之前的标准来看,住得都是穷人,然而如今在这寸土寸金的城中地段,这破得不成样子的老房也成了抢手货。只不过房价一路飞升,设施却还要原地踏步,外围栏锈烂了也没人管,就这么不尴不尬地一直敞着。小区面积不大,年轻人进去转了一圈,没费什么功夫,就摸到唯一一个出口转出去——直到走到灯光下才看清楚,他原本背着的那个大背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他走出小区大门,还没走出几步,气都没来得及喘一口,抬头就撞见前头路灯下,站着个阴魂不散的身影。

看来今天这事没法善了。年轻人甚至都懒得掩饰,立刻掉头就往反方向走去,毫不在意自己看起来有多突兀。他一边走,一边摸出手机开始打电话。深更半夜,电话多半无人接听,然而他运气还算不错,只打了两次就被接起来——没等他开口,那边就品种繁多花样百出地把他家十八代祖宗挨个问候了一遍。

“你他妈赶紧给我闭嘴,老梁。”他不耐烦地打断对方,“我有麻烦了。”

被叫做“老梁”的人立刻以直白的语言表达了希望他赶紧去死的态度。

“我倒霉了你能讨到什么好处?”他阴恻恻地说,“对了,顺便跟你汇报一句,我不得不干掉了一个满手枪茧的女秘书,用的就是你弄来的小美人儿——它被我扔在万安家园出口边的小花坛里了。我劝你最好快点儿来拿,不然保不准被早起遛狗打太极的老头老太们发现,到时候事情闹大了收不了场。我游魂一个,光棍一条,什么都不怕,你就不一样了,不想想自己,也得好好考虑考虑嫂子和苗苗。”

他没等对面再开口,直接掐断了电话。同时在前头的十字路口左转,身影再一次消失在跟踪者的视线里。

他身后那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脱的男人根本没有犹豫,直接跟了上去。这条岔路大概平日少有人走,路灯十之七八都是坏的,剩下的里头还有一盏危险地闪烁着。带着毛线帽和口罩的男人一门心思都扑在前头的人身上,完全没注意到这些。而他经过一侧的公交站台时,站台正上方那盏苟延残喘的路灯终于彻底走到了灯生尽头,伴随着轻微的“呲啦”一声,瞬间熄灭。而男人被这陡生的变故惊了一跳,下意识地站定抬头。

就在这瞬间,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从站牌后头伸出来,猛地按住了他的口鼻。

他的第一反应并不是出声——可能是因为他的嘴被人紧紧捂住,一时发不出声音的缘故。他也并没有即刻挣扎或者肘击突袭者,反而抬起胳膊把双手向后伸,似乎想摸一摸身后那个人的脸。

可这个动作在半路就被拦截了。他身后被跟踪了一晚上的人似乎打定主意要彻底解决隐患,另一只胳膊伸过来用力卡住了他的脖子。这个动作其实很不容易,因为被暂时制住的男人要比袭击者本人还要高一点,所以他毫不留情。跟踪者的咽喉立刻发出一阵危险的软骨摩擦声,他吃力地张开嘴想要呼吸,但是没有成功,只能用力抓住袭击者劲瘦的小臂往外拉扯。一个成年男人在求生之际的力气是相当惊人的,即使袭击者已经用尽全力,仍是被他拉开足以发出求救信号的距离。

他却没有呼救,反而嘶声喊出了一个名字:“阿、阿诚……”

这句断断续续、几乎听不太清的呼唤像个咒语,袭击者的动作因此突然僵住了。

他像是个被拉断电源的机器人,眼睁睁地看着猎物从他的手臂里脱逃出去,捂着喉咙弯腰咳了好几声才缓过劲。然后对方直起身子,用颤抖的手拉掉帽子和口罩——大概花了有一个世纪的时间——露出一张熟悉到难以置信的脸。

被他称作“阿诚”的人在看到这张脸的一瞬间,整个人难以抑制地打了个颤。

对方一直在发抖的手伸过来试图揭开他的口罩,但那只手抖得太厉害了,足足试了七八次才成功。口罩揭下后露出的面孔犀利又英俊,微微张着嘴,像是置身于液态氧中,明明周围都是赖以生存的生命之源,却偏偏将要窒息而死。

明诚在昏暗的灯光下清晰地看见对方的眼底迅速泛起了水色,他嘶哑破碎的声音亦真亦幻地回响在耳边:“老天啊,阿诚……真的是你……”

明诚疑心这一切不过又是一个过于逼真的梦境,是存在于臆想中的黄金乡,是流传在童谣里的不老泉,是在每一个不能寐的夜里讥笑他的厄里斯魔镜,是他永远可望而不可即的奥林匹斯山。他因此在希望和绝望里来回摇摆,被狂喜和悲恸左右撕扯,飞蛾扑火的相信和洞若观火的怀疑斗得难解难分,几乎让他整个人都陷入狂乱的状态里。

这种半失去意识的状态不知道持续了多久,而他重新缓过来的时候,对面的人仍然没有消失,只是拽着他的胳膊担心地喊他的名字,掌心传来的温度熟悉得让人心悸。

明诚十岁那年,就是这只手牵着他,指引他走进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新世界。后来他感激过他,崇拜过他,憧憬过他,爱过他,隐瞒过他,欺骗过他,失去过他,而如今,他又重新得到他。

整个人突然前所未有的清醒,而明诚的第一反应,就是一拳打上了对方的脸颊。对方毫无防备,立刻被这全无保留的一拳打倒在地。疼痛和惊愕都还没来得及涌上来,就被人单膝抵住胸口,以一个全然不能反抗的姿态被压制在地。

而狂怒明显大于狂喜的年轻人眼廓通红,声音低哑又切齿。

“明楼,你他妈的就是个骗子!”他恶狠狠地说,同时有一滴温热的水滴落下来,正滴在了明楼的眉心,“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他大概完全忘了自己也撒过同样的谎。明楼的表情因为疼痛和重压而扭曲,却一声不吭,偏要伸手去摸明诚的脸,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证明眼前这人不是镜花水月,而是实实在在、血肉鲜活的躯体。

“明楼和明诚都已经死了。”他艰难地咳了几声,眼角闪出一点大概是生理性的水光,好不容易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万幸的是,我跟你都还活着。”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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