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聚好散

【楼诚】普罗米修斯(三)


3、变脸

“好了,今天的课到此结束。”王成栋关掉PPT,对着伴随着铃声开始收拾东西的学生们说,“谢谢同学们,下周再见。”

学生中稀稀拉拉地响起几声“谢谢老师,老师再见”,王成栋不以为意,他按部就班地拔掉U盘,把电子教鞭、课本和打印出来的教学大纲一一塞进包里,准备去拿讲台上的手机时,才发现有个学生一直默默地站在自己旁边。

他诧异地看着对方:“你有什么事吗?”

学生个儿挺高,用小姑娘们流行的话来形容,就是脖子以下全是腿——现在的孩子营养普遍都好,但营养再好也不足以支撑这么一张五官俊挺、出类拔萃的脸,想必大多得归功于基因。

这随便拍个照都可以拿出去当学校招生活招牌的男孩子腼腆地朝他一笑,瞪着那双又圆又亮的眼睛,不好意思地说:“王老师,耽误您几分钟时间,刚才您讲的内容,就这里,”他一边说一遍用手指着黑板,王成栋下意识地顺着他的手指回头看过去,“在一方信息不完全,判断的效用函数改变了偏好性质的交换博弈下,博弈在虚假的埃奇渥斯交换盒或虚假的效用边界上进行,根据最优条件,交换后消费状况由A移动到E,达到虚假的纳什均衡,但实际上信息完全的一方增加的真实效用要大于不完全的一方……”

“同学,”王成栋转过身来,有点头疼地打断他,“我很高兴你提前预习了,但这是我们下一节课将要讲解的内容。”

他抬手看了看表:“不好意思,我一会儿还有事,如果你还有别的疑问,可以直接给我发邮件,好吗?”

对方有点遗憾地点点头。

王成栋收拾好东西走下讲台,临出门前,他突然定住了脚步,回头对上一直目送他出门的学生的视线。

他问:“你是我们院的学生吗?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这话其实问得有点荒唐。经管院是全校数一数二的大院,本硕博加起来得有六七千号人,他带的这门课虽然是针对研究生的,也是整个年级的专业基础课,合计合计也有将近两百人,别说全院的学生,就是想把全班学生的脸认熟,都是一件浩大的工程。

对方吓了一跳,居然真被问住了。过了一会儿,他挠挠头,挺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是物信学院的,今天正好没课,所以……”

这种跨院蹭课的学生其实不少,王成栋点点头,也没计较,只是问:“嗯,那你基础不错,这门课不好上,很多我们院的学生都觉得难——你是学什么的?”

男孩坦然地看着他:“我就是自己感兴趣——我是研究原子核物理的。”

王成栋“哦”了一声,有点惊讶地反问:“我瞧你模样还挺年轻的,这都念到博士了?你导师是谁?老曹吗?他跟我同年还是进校的呢!”

男孩摇摇头,报出了另一个名字:“不是,曹老师是研究粒子物理的,我是胡老师带的。”

闲谈到此为止,王成栋看看手表,朝学生点点头示意,转身离开了教室。

他离开之后,那个英俊的年轻人走回自己的座位,教室里只剩几个女生在最后排聊天,他在周围低声的闲谈里不紧不慢地把桌子上的纸笔收拾好,就听后面几个一直在偷偷盯着他的女孩子爆发出一阵清脆的笑声。

男生转过头去,几个女生见他看过来,不仅没移开目光,反而笑得更开心了。其中一个甚至胆大地开口:“男神,你是哪个班的,我们怎么没见过你?”

这句不怎么像样的调戏让男生笑起来。他从书包里掏出一顶鸭舌帽带上,把拉链拉好,一把斜背到肩上,才笑着说:“不好意思啊美女,我不是你们学校的学生,是来测试多媒体的,刚刚还向你们老师征询了一下用户体验呢。”

他抬手指指投影仪,表情狡黠又得意:“我们公司的产品。”

女生们失望地一哄而散。

空荡荡的教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年轻人脸上的笑蓦地收了,整个人的气质从轻松愉快一下子变得肃杀起来。他弯下腰,在桌子的掩护下,从外套内袋里掏出一部手机,手机底部连着一根长长的数据线,从胸前一直连接到袖口。

王成栋的手机安保级别太高,只能通过物理连接的方式入侵。因此他不得不冒险跟这人接触,趁着方才对方转身看黑板那不到十秒钟的时间,把这根特殊的数据线插到了他的手机上。

这会儿屏幕亮着,“配对成功”四个熟悉的小字兴高采烈地在上头闪烁。年轻人心情很好地吹了个口哨,把鸭舌帽扣低了一点,随手把书包甩到肩上,看上去跟普通学生并没有什么两样。

他匆匆出门,迅速融入到下课的人群里。

年轻人的身影刚刚消失,走廊尽头就出现了另一个男人。

这人身高腿长,穿着浅色长风衣,模样不算年轻,但也很难说出他究竟属于哪个年龄段。他皱着好看的眉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年轻人消失的方向,脚无意识地上前了一步,似乎情不自禁地想要追上去。

但是有人从后面喊住了他:“……娄教授?”

男人立即转过身去。

他露出友好的微笑,朝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的王成栋伸出手去:“王教授?您好,我是娄之悯。我在巴黎六大的同事Debreu教授介绍我来找您,他说您是他的老朋友了,要我代他向您问好。”

这人的中文字正腔圆,听不出半点常年在国外生活的痕迹。王成栋跟他握了握手,谦虚地说:“不敢不敢,Debreu教授算是我的老师,他在邮件里交代,要我务必尽好地主之谊。既然他开口了,您有什么需要,我一定尽力。”

他打量着面前的娄教授:“不好意思,我没有拜读过您的论文,请问您的研究方向是……?”

娄教授坦然说:“说来惭愧,其实我是搞信息安全和人工智能的。这次也是回国开会,你们学校的物信学院在这方面的研究很超前,我是顺便来取经。Debreu教授是我的忘年交,也是个热心的老顽童,我只是随口一说,他就主动提出要帮忙,倒是给您添麻烦了。”

王成栋摇头大笑:“不麻烦不麻烦,我虽然不懂专业,不过在学校里还是有几个朋友的,您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不用客气。”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有意无意地开口:“Debreu教授在邮件里说要给我一张他和他小孙女的合照,不知道是不是托您带来了?”

他的笑容在言语间渐渐消散,到最后已然只剩嘴角一点微勾,看起来竟有几分讽刺的味道。

然而娄教授似乎完全没有察觉。“是吗?”他诧异地问,“他从没跟我提这件事。以他那恨不得向每个认识的人炫耀他那天使一样可爱的小孙女的做派,这十分符合他的风格,忘记提起倒是很不同寻常。”

他歪头笑了一下:“不过他有一次跟我说过,您在Marie出生之后送过她一只中国传统的翡翠生肖吊坠?Marie很喜欢,只是她现在还太小,她的父母打算等她长大一点再给她戴上。”

王成栋眼神在他脸上转了几圈,似乎在判断这几句话的真伪,然后突然笑了起来。

“她喜欢就好。”他十分客套地说,“要不您到我办公室坐坐?我给几个老朋友打电话,我想他们会很乐意跟您交流学术疑问的。”

他做了个“请”的姿势,娄教授对他点头致谢,临走之前,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王成栋注意到他这个小动作,随口问:“怎么了?”

娄教授回过头来,轻描淡写地说:“哦,刚才有个学生,背影有点眼熟,让我想起了一个故人。”

王成栋动了动嘴,还没出声,他却又开口:“肯定是我看错了——我们走吧,王教授。”

他边讲边随手掏出手机,习惯性地想看时间,王成栋一眼瞥过,什么也没来得及看清,只看到手机屏幕上闪烁着一个红色的提示框。

然后娄教授愣住了。

他的脸色先是惨白,而后眼角迅速地泛起薄红,像是灵魂出窍,又像是醍醐灌顶,整个人似乎都摇摇欲坠,盯着屏幕上那个“错误:已配对其他设备,无法再次配对”的红色提示,甚至连手都无意识地发起抖来。王成栋眼见不对,担心地喊了他好几声,终于把他不知云游到哪里的魂给喊了回来。

“哦,抱歉,王教授。”他低声说,眼里含着水色的亮,嗓子有点沙哑,勉强维持住了仪态,“家里出了一点状况,我……我恐怕得马上走。”

王成栋有点意外,但瞧他失魂落魄的模样,猜想他一定是遇上了什么大的变故,因此也不好挽留,只得客气地表示遗憾,便识相离开,给他留足一人独处空间。

在他离开以后,“娄之悯”便大步向方才学生散去的出口走去。此时课间休息已经结束,教学楼旁空荡荡的,偶尔能看见一两个学生骑车慢悠悠地晃过去,俨然是一派平和宁静的大学校园景象。

有几个自习的学生从他旁边走过,好奇地瞧了瞧这桩子一样杵在路口的英俊男人,却听见他低声念了一句:“阿诚……”

几个学生吓了一跳,快走了几步离远了些,显然是把这人当成了神经病。

但男人却恍若未觉,仍是垂头自言自语,声音宛如梦呓:

“如果真的不是我的幻觉,如果真的是你,那这一次……我绝不会放手。”




tbc.



楼诚依然没有铜矿的第三章,崩溃。

 只有向诚哥搭讪的姑娘们最诚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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